到达伊斯坦布尔那夜,下着大雨。飞机引擎静下来之后,听到雨点撞击在舷窗上发出昏闷而细密的声音。机舱里的灯都亮了,陌生乘客全站了起来,取各自的行李。
那夜有些张皇,头一次离开祖国,在深夜到达异乡的陌生地,拖着行李到车站要转车,又临时发现长途汽车票全部售罄,幸好来接我的青年收留我在家里过夜。他家里还有一个德国女孩,来这里准备读医科,现在正在拼命学土耳其语。我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天,很快困乏至极。夜里我睡在客厅沙发上,沉沉的一觉,醒来的时候,睁眼看见来到伊斯坦布尔后的第一个清晨。窗子外面焜黄的梧桐树叶在明亮的光线中招摇。风声入耳。清真寺的宣礼塔上回荡着穆斯林高亢的早祷之歌,一群鸽子随之飞散在空中。在翅膀的阴影下,我重新闭上眼睛,隐约体验到一丝所谓流浪的寂然。
冬天来了。
曾很喜欢的一个作者这样写,“而伦敦总是灰色的,连鸽子的眼睛都不例外。这样我便开始穿灰,那年我四十岁,在圣詹士街开了一爿旧物店,因为心中的恋慕与忘却,所以店子叫‘波希米亚’。”
很早以前我一度以为波希米亚旧地属于土耳其,后来才知道错得荒唐。甚至后来去了捷克,也就是真正历史上的波希米亚之后,我仍觉得它应该属于土耳其的况味。这是一个历史久远得连名字都似乎附着着一层灰尘的国度,抚开那一层灰尘,是一片长久眺望海洋的大地。过去听说过有一种蓝色叫做土耳其蓝,印象极深,令人联想起裹着黑色头巾和长衫,神情平静略带忧郁的穆斯林少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