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同时,内心深处,每个人都明白这是谎言。我们全都痛骂阶级之分,但很少有人真正想废除它。这里蕴含着一个重要的事实:每一个革命观念的力量源泉都部分来自于一个隐秘的信念,即什么都无法改变。
如果你想为此求个好的例证,那就值得研究一下约翰·高尔斯华绥的小说和戏剧,注意作品的时间顺序。高尔斯华绥是战前那些脸皮很薄、眼含热泪的人道主义者的绝佳典范。他起初有一种病态的悲悯情结,甚至到了认为每一个已婚妇女都是被色鬼囚禁的天使的地步。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过度劳累的职员、工资太低的农场工人、失足妇女、罪犯、妓女、动物的苦难义愤填膺地浑身发颤。在他早期作品(《有产业的人》《正义》)中,他眼中的世界分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,压迫者高高在上,如同巨大的石雕偶像,哪怕全世界的力量也无法推翻。但你就那么肯定他真想把它推翻吗?相反,在他与不可撼动的暴政斗争之时,他的支柱就是意识到这不可撼动。当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,他所认知的世界秩序开始坍塌时,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。所以,原本决心要做受压迫者的领头人,反抗暴政与不公的他,最终却宣扬要解决英格兰工人阶级的经济难题,就要像赶牛一样把他们赶到殖民地去。他要是再活十年,很可能就要发展成绅士版的法西斯了。这是感性主义者必然的命运。只要稍稍遭遇现实,他们所有的观点就会全盘改换,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。